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我。我走进工具间，找出那把园艺剪。

先从客厅开始。真皮沙发被我一刀刀划开，填充物像腐烂的内脏般涌出。

窗帘被扯下来剪成碎片，他收藏的红酒在墙上绽开血色的花。

卧室里，结婚照的玻璃在我的锤击下迸裂，照片上我们的笑容被割得支离破碎。

最后我站在书房门口，那里还挂着他写的第一份商业计划书。我轻轻取下它，连同他珍藏的所有书籍，在客厅中央堆成小山。

汽油的味道刺鼻又熟悉。我划亮火柴，火苗在指尖跳跃，像极了那年他为我点燃的生日蜡烛。

"不执着了，祝晚晴。"我轻声对自己说，松开了手。

火光瞬间窜起，吞噬着一切。我站在庭院里，看着火舌舔舐着夜空。那些疼痛、背叛、心碎，都在烈焰中噼啪作响。

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时，房子已经烧得只剩框架。我转身离开。

我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律师和公益机构，将我名下持有的所有公司股份全数捐出，成立了一个旨在帮助贫困地区妇女儿童的基金会。

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，我将这些年为陆言深亲手织的毛衣、围巾，写的信札，甚至包括那本记录了他所有喜好的笔记本，一件件投入庭院中的铜盆。火焰升腾而起，吞噬了那些曾倾注了我无数心血的物什，也带走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眷恋。

随后，我将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祝墨面前。

“哥，这里是我个人积蓄剩下的全部。密码是你生日。”

他眼眶瞬间红了，想要推拒。

“拿着，”我按住他的手，笑了笑，“你是我在这世上，最亲的人了。就当是妹妹的一点心意，以后……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做完这一切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，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。

墙上的日历一页页撕去，我的身体也越发虚弱，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。止痛药的剂量不断增加，而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
直到某个清晨，我竟感觉精神出奇地好，甚至能独自走到院子里坐一会儿。我知道，时间或许不多了。

我平静地联系了律师，签署了最后几份文件。其中一份，是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。我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，笔迹依旧平稳。这段关系，由我开始，也当由我亲手结束。即便走向生命的终点，我也要以自由的身份离开。

做完这一切，我坐在院中的藤椅里，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。微风拂过脸颊，带着青草的气息。我闭上眼，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安宁。

头又开始疼了。

我去厕所疯狂的呕吐，吐出来的已经有血丝。

我没有叫哥哥来陪我，晃晃悠悠地回到卧室，梳妆台上，躺着的是我那本速写册。

翻开第一页，是十八岁的陆言深在图书馆打盹的侧脸，线条稚嫩，却捕捉到了他眼角那颗小小的痣。往后翻，是他打篮球时跃起的瞬间，白衬衫被风鼓满；是他第一次穿西装局促不安的样子，领带歪在一边。

我的笔触随着年月渐渐成熟，画他主持会议时的沉稳，画他在庆功宴上举杯的从容。可越往后，画纸上他的眉眼越模糊。直到最近的一幅，我竟画不出他温柔时的模样——那些记忆像被水浸过的墨，在脑海里晕开一片混沌。

我拿起炭笔，想在最后一页留下什么。笔尖悬在纸上，却迟迟落不下去。原来我已经记不清，他上次对我笑是什么时候了。

头部的绞痛再次袭来，比以往更猛烈。我吞下药片，躺在地毯上等待药效发作。

在意识模糊的边缘，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，他说要带我看星星，他向我伸出手，笑容干净又温暖。

“晚晴，跟我走。”

我看着那个曾经让我心动了千百遍的少年，轻轻摇头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
我想起来了，那天的夜很黑，没有星。

他的身影渐渐模糊。我转过身，走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
陆言深，我看不见你了，也……不想再看见你了。

……

陆言深最近觉得很轻松，祝晚晴终于不来烦他了，

第一周。

他过得颇为惬意。终于没人再在他耳边絮叨，苏薇更是变着花样讨他欢心。

他把祝晚晴的失联当作又一次欲擒故纵的闹剧，甚至当着苏薇的面，将那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扔进了垃圾桶。“看她能撑多久。”

第二周。

莫名的烦躁开始啃噬他。

家里安静得让人心慌，他摔碎了一个杯子，只因苏薇做的菜不合口味——那味道，其实和祝晚晴早期为他学做菜时很像。

他开始频繁查看手机，屏幕却始终沉寂。

“她肯定是躲到哪个角落等着你去哄呢，”苏薇挽着他的手臂，声音甜腻，“晾着她，自然就回来了。”

可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。

第三周。

他彻底失控了。公司事务一塌糊涂，对苏薇也失去了耐心。那个女人的身影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脑海。

她苍白的脸，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。

“我要回去一趟！”他抓起车钥匙。

“陆总！”苏薇拦住他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“她就是在逼你低头！你这一去，她以后更会变本加厉地闹！”

“让开！”他第一次对苏薇吼出声，一把推开她，冲出了门。

别墅里死一般寂静。空气中有一种许久无人居住的、清冷干燥的味道。她的东西几乎都消失了，干净得仿佛她从未来过。

他冲进书房，疯狂翻找。最终，在书架最底层，摸到一个硬壳的画册。

指尖发颤地翻开。

第一页，是他十八岁趴在课桌睡觉的素描，旁边有一行小字：“他今天又睡着了，像只懒猫。”

一页页，记录着他的成长，从青涩到成熟。笔触从稚嫩变得流畅，爱意满得几乎要溢出纸面。

可不知从何时起，画中的他，笑容消失了，眉眼间只剩下疏离和冷漠。直到最后一页，没有画像，只有大片凌乱的、灰黑色的笔触，像是挣扎，又像是绝望的哭泣。

画册的最后一页，夹着一份文件。

离婚协议书。

她已经签好了名字，笔迹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决绝。

日期，是三周前。

陆言深踉跄一步，靠在冰冷的墙上，那薄薄的几页纸，重得他几乎拿不住。

整个屋子空荡得只剩下他的回声，和她彻底消失的事实。

陆言深盯着那份离婚协议，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火。他猛地将文件揉成一团，狠狠扔进角落。

“玩失踪？祝晚晴，你真是长本事了！”

他抄起手机拨通祝墨的电话，不等对方开口就厉声质问：“她还要闹到什么时候？让她接电话！”

电话那头沉默片刻，传来祝墨冰冷的嗤笑：“接电话？你去阴间找她接吧。”

“祝晚晴，她死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