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言深颤抖着拿起笔，笔尖在火化同意书上悬停了许久。

殡仪馆惨白的灯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，映出眼底深不见底的绝望。

他想起多年前他们养的那只猫去世时，祝晚晴哭得不能自已，他抱着她轻声安慰，承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。

而现在，他却要亲手签下这份送她最后一程的文件。

笔尖终于落下，每一笔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。

不知过了多久。

工作人员莲花骨灰拿了出来。

"晚晴，我们回家。"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带着某种执拗的期盼。

陆言深伸手去接，却被祝墨抢先一步。

"她不属于你。"祝墨的声音冷得像冰，他递过一份文件，纸张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声响，"这是晚晴亲笔签署的遗骸处理同意书，她选择海葬。日期就在她离开的前一天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"

陆言深的手指颤抖地接过文件，当看清上面祝晚晴清秀却决绝的签名时，他的呼吸几乎停滞。她连这最后的念想都不愿留给他，连死后都要离他远远的。

"让我一起去，"他抓住祝墨的衣袖，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，"至少让我送她最后一程。"

祝墨冷冷地注视着他通红的眼眶，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身。

……

海边，暮色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。

咸涩的海风呼啸着掠过，卷起陆言深凌乱的发丝。

祝墨缓缓打开骨灰盒，白色的骨灰随风飘向蔚蓝的海面，像一群终于获得自由的白鸽，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烁着细碎的光。

陆言深下意识伸出手，骨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，融入波涛。

他跪在潮湿的沙滩上，任由冰冷的海水浸湿他昂贵的西装。

一波接一波的浪花拍打着海岸，像是在为他送别，又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。

"为什么......"他的声音破碎在风里，"为什么这么快......"

"医生说过，她的病情本不该恶化得如此迅速。"祝墨望着远方渐渐沉没的夕阳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"是持续的剧烈情绪波动加速了一切。陆言深，是你和苏薇，亲手推了她最后一把。"

就在此时，陆言深的助理急匆匆赶来，手里捧着一叠刚查到的资料。"陆总，我们查到了更多......"助理的声音带着颤抖，"苏小姐不仅寄了那些照片，她还做了更多事。"

陆言深猛地抬头，眼睛里布满血丝："说！"

"我们查到，苏小姐曾多次冒充您的名义，给医院施压，要求停止对夫人的特效药治疗。她还买通了家里的佣人，把夫人常吃的止痛药换成了维生素片。"

助理递上一叠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："这是苏小姐与医院主任的通话记录，以及她转账给佣人的凭证。最令人发指的是......"助理的声音哽咽了，"在夫人最后一次抢救时，苏小姐竟然伪装成家属，签署了放弃抢救同意书。"

陆言深如遭雷击，整个人瘫软在沙滩上。他想起那天，他正陪着苏薇在商场选购婴儿用品，接到医院电话时说"按程序处理"。原来那时，苏薇已经替他做了最残忍的决定。

"还有这个，"助理又递过一个破旧的平安符，"我们在苏小姐的公寓保险柜里找到了这个，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。"

陆言深颤抖着打开纸条，上面是苏薇娟秀却恶毒的字迹："既然你这么爱求神拜佛，我就让你连最后的念想都留不住。这个平安符，就当作是我上位的战利品吧。"

海浪声在耳边轰鸣，陆言深只觉得天旋地转。他想起祝晚晴当年为了这个平安符，在寺庙里跪了整整一天；想起她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；想起她笑着说要保佑他一生平安。

而现在，这个承载着她最深挚爱意的信物，竟成了苏薇炫耀的战利品。

"更残忍的是，"祝墨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，"苏薇曾经故意在晚晴输液时拔掉她的针管，还笑着对她说'反正你也活不久了'。这些，都是晚晴临终前告诉我的。"

陆言深的眼前一片漆黑，他仿佛看见祝晚晴躺在病床上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如此羞辱却无力反抗的样子。那个曾经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女孩，最后却要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。

回到空荡得可怕的别墅，他机械地翻开那本画册。画中的他，从眉眼清晰的少年，渐渐变得面目模糊。最后一页，只有炭笔凌乱涂抹的轮廓，仿佛她连他的模样都已记不真切。

窗外，暮色四合。这座没有她的房子，第一次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。而比这更冷的，是他终于醒悟得太迟的心。夜色渐深，他独自坐在黑暗中，任由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
他突然发疯似的把所有苏薇的东西都扔到院子里，点燃打火机。火光中，他仿佛又看见祝晚晴穿着白裙子，在紫藤花下对他微笑。可是这一次，他再也触不到她了。